作為最早被人類馴服的家畜之一,狗在漫長歷史中與人類相依為命,猶如家庭成員。然而,我們對它的了解又有多深?丘克軍的長篇小說《棄犬歷險記》(花城出版社出版)講述的正是“我”與小狗阿花共奔赴、同命運的成長故事,在跌宕起伏的敘述中,讓我們重新理解動物,認識它復雜的感情、記憶和精神世界。
小說采取倒序法,以小狗追趕火車奔跑的畫面吸引我們?!芭c列車奔跑的狗”也成為整部長篇的引子。作者娓娓道來,“我”隨母親下放到桂東南老家的崖洞村,村里旺丁叔家養(yǎng)的母狗阿黑格外受歡迎,每次受孕后狗仔都被預訂,但雜交的阿花卻被算命先生判為不祥之物而遭訂戶遺棄,正好“我”家急需一條看家狗,由此“我”和阿花成了彼此最深的依偎。鄉(xiāng)村也在“我”這個城市出生的孩子眼中漸次打開:家畜、山川、小路、四等火車站、鐵軌、地方美食,構(gòu)成了陌生而新奇的風景。
主要故事地點四等火車站既寫實又寫意,具有深廣的闡釋空間?!拔摇焙湍赣H在鄉(xiāng)村,父親和哥哥姐姐留在縣城,小小的四等火車站承載了一家人的夢想和希望。幼年的“我”跟隨父母往返鄉(xiāng)村與車站,腳底起血泡、新鞋子被偷等細節(jié)帶讀者重返過去,掩卷沉思:多少人就是在匱乏中、在嚴峻艱辛的條件下尋求新路,站臺見證著親人的聚散,也見證著對夢想與未來的追求。阿花的奔跑因而格外感人,辛酸與悵惘隨鐵軌無限延伸。
小說的中心情節(jié)是“我”帶著阿花重建記憶鏈接之旅。阿花陪“我”和媽媽搭半夜的火車去縣城尋找杳無音信的父親,中途它被趕下火車,留在漫漫長夜里。整整分開26天!有如神跡,阿花回來了!它瘦了,帶著滿身傷痕?!拔摇睘榇诵木w難平,在中考后的暑假決定帶阿花原路返回,尋找那段分開的記憶。在這段“歷險”中,阿花一路逢兇化吉,重遇故人,往昔重現(xiàn)。這個過程也呈現(xiàn)了鄉(xiāng)村的淳樸、溫暖以及人情之美。相依為命的“尋根”之旅讓“我”和阿花的友誼日漸深厚?!拔摇睅椭⒒ㄖ亟ㄓ洃?,阿花也以其善良、深情啟迪了“我”的成長,彼此互為鏡像,成為更好的自己。
小說除了呈現(xiàn)“我”和阿花的成長故事,也因為與特定的歷史背景融為一體,而容納更多的主題暗線?!拔摇钡哪赣H曾是縣城的校長,下放到鄉(xiāng)村后依然注重教育,啟發(fā)“我”閱讀思考;下放的楊俊斌教授同樣不屈服于自己的命運,用知識造福故里,用人格力量影響著鄉(xiāng)村下一代。這些人物雖如蒲公英隨風飄蕩,卻始終堅守自己的主體性,人與水土互動,飄落到哪里,就在哪里扎根、開花、結(jié)果。而鄉(xiāng)土社會的古道熱腸,也將變成這些人生命中途豐厚的饋贈。如旺丁叔不僅厚道、樂于助人,而且生活經(jīng)驗豐富,造屋、種樹、擺酒,還會當“豬中”“牛中”,憑一條三寸不爛之舌,讓豬牛賣個好價錢,為鄉(xiāng)親排憂解難,平凡中迸發(fā)的善念更顯人性光輝。
“我”最終與阿花不離不棄,將它帶進大學校園,看到它受到師生們厚愛。它去世后被制作成標本紀念,甚至被克隆“復活”。“我”還懷著感情,將它寫成小說,讓它作為人見人愛的主角經(jīng)久流傳。阿花的可愛、忠誠、不離不棄成為獨特的“這一個”,它的智慧和勇氣,它與小主人互為鏡像的成長故事豐富了當代文學的動物書寫。